话题讨论

 

考入名牌大学，这是许多学生和家长的梦想。但是，当名校与兴趣、成才产生矛盾的时候，究竟该如何选择？本期话题讨论，我们一起来探讨这个话题。

 

                                                                  ——编者

 

选择成才还是选择学校？

 

主持人：《中国人才》记者    张圣华

 

本期嘉宾：北京交通大学副校长    张星臣

 

湖北省农业厅农业产业化处副处长    郭会兵

 

广东深圳市第二高级技工学校原校长    黄景容

 

北京工业大学都柏林国际学院学生    赵心路

 

 

 

2014年11月4日，第六届全国数控技能大赛决赛开幕式在北京工业技师学院举行。周浩代表参赛选手进行宣誓，当媒体记者了解到他是“北大”学理论弃而转为“北工”学技术的周浩时，便出现了轰动一时的新闻。

 

2008年高考，周浩考出了660多的高分，他是青海省理科前5名。本来他想报考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但这个想法遭到了家人老师的一致反对，父母觉得这样高的分数不报考清华北大简直就是浪费，高中班主任也一直希望他能报考更好的学校。“我从小就喜欢拆分机械，家里的电器都被我重装过。在航空航天大学，有很多实用性的课程，这比较对我的胃口。”但是，周浩最终还是妥协了，“当时还小啊，再有主见也还是听家长的。”没想到，当年的妥协竟困扰了他两年多。

 

到了北大，周浩努力地适应一切。浓厚的学习氛围、似乎永远也上不完的自习、激烈的竞争环境……从小就喜欢操作和动手的周浩开始感受到了不适应。到了第二学期，理论课更多了，繁重的理论学习让周浩觉得压力很大。“生命科学是比较微观的一门学科，侧重于理论和分析，操作性不是很强。而我又喜欢捣鼓东西，喜欢操作，所以我们互相不来电。”

 

 没有兴趣的专业让周浩痛苦不堪，就连作业，他也不再认真完成，每次都是敷衍了事。他尝试了各种办法让自己习惯这种学习氛围，但没有效果。于是，他想到转院，但周浩想转的工科院和他所在的生科院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周浩知道转院这条路终究是走不通了。接二连三地遭受打击之后，周浩开始陷入了绝望。

 

经过艰难说服父母，他决定大二先休学一年，并到了深圳。休学期间，他当过电话接线员、做过流水线工人，没有一技之长又不擅长交际的周浩感受到了社会的残酷。周浩以为初入社会的挫败感让自己能喜欢上北大的生活，静下心来学习，能再次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专业。

 

然而，重新回到校园的时候，周浩有了比以前更大的不适应感，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学习这门专业。看来，休学的努力也失败了。

 

在旁听、转院、逃避都没有解决问题的情况下，周浩开始“算盘”转校。

 

从大一开始，他就已经在网上对中国的一些技师学院进行了了解，并且还看了德国数控技术方面的同站，对比了中国与德国这方面的差距，初步对中国的数控市场进行了判断。“我觉得中国是比较缺知识技能复合型人才的，就像德国很多技术工人都是高学历，而中国的技术工人基本上都学历不高。”

 

了解了自己高学历的优势，周浩开始选择适合他的学校。“北京工业技师学院在行业内是领先的。既然想学点技术，尤其是数控技术，那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

 

从北京大学退学去技工学校，周浩的想法遭到了身边所有人的反对。周浩决定先说通母亲支持自己。在知道周浩在北大的经历以后，母亲震惊了，她没想到儿子在人人向往的北大竟然过得这么痛苦和压抑。她决定帮助儿子摆脱烦恼。终于，在母亲的劝说下，父亲同意了周浩的决定。

 

在得到父母的支持以后，周浩觉得自己离梦想近了一大步。“我一直比较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如果一辈子都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你的一生就毁了。”周浩说：“如果我过得很精彩，总有一天，可以证明给当初质疑自己的人看。”

 

2011年冬，周浩如愿来到北京工业技师学院，很快在这里重新拾取了对学习的热情。三年多来，周浩适应了这里快乐的学习生活，找到了自己的成才方向。他说：“我所学的技术在人们的生活中起着很大的作用，我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而且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每个人只要在适合自己、自己感兴趣的岗位上工作，都会很强大的！”

 

有人为周浩的选择表示惋惜，有人为他的选择鼓掌叫好，还有人为他的选择持观望态度······不管怎样说，周浩代表了一部分90后学生的成才观念，他们不再把目光盯在选择名校的传统观念上，而是勇敢地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决定，寻找适合自己的成长成才之路。

 

周浩的选择虽然是个案，但有多少个像周浩这样的学生，还徘徊在选择的十字路口？在做一名好儿女和找到一条真正适合自己发展道路的选择中，他们有着怎样的思考？

 

当今时代，人们追求多元化发展，随着教育制度的改革，更多的学生对自己的未来发展将不再听命于父母或老师的指点，而是从自己的实际出发，找到一条能够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成长成才之路。

 

 

●张星臣

 

常言道，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显然，周浩的选择是兴趣使然。周浩在年初获得了全国数控技能大赛的单项冠军，也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尊重兴趣本就是教育的应有之义。我们现在做的教育改革，其本质也是为了激发学生学习兴趣，引导学生自主学习，尽最大可能挖掘自己的潜力。

 

如今我们身处一个多元化的社会，国家经济社会发展进入一个与国际同步的“新常态”，未来也必然对人才要求多元化。青年人现在的机会多了，选择也多了，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方式更加灵活，这就对家长和社会的传统成才观提出了挑战。以往，我们似乎只有顺利读高中上大学，并且考上名校热门专业，才算是成功。这样的评价体系完全就是按照学历教育标准设定的，尽管会有很多人仍按这种程式规划自己，但现实不一定如此，新生的一代也不一定接受，他们希望有更多的兴趣选择。

 

既然社会存在多元需求，新一代希望多种选择，我们的社会就应该重视这个现实，建立不同层面和不同类型人才发展的立交桥。在很多发达国家，每个职业都只是分工不同，和社会地位不那么紧密相连，管道工、修理工这些蓝领工作者，实际的薪酬收入都是很高的，专业技术人才很紧缺，也很受重视。以往讲“教育公平”，一般指的是人人享有受教育的权利，而十八大提出“大力促进教育公平”，是要“让每个孩子都能成为有用之才”。这需要我们全社会树立起科学的成才观和教育观。老师和家长应起引导作用，教育的真正主体是青年自己，让他们接受最适合自己的教育途径。

 

人各有志，学校就应因材施教。德国在学生小学毕业的时候，就开始选择继续接受学历教育还是学习职业技能。法国专门培养工程师的“工程师大学校”毕业生，比普通大学更加受到企业的青睐。学校在办学自主权进一步扩大的条件下，应该办出特色。同时，在学校内部也应为学生提供多元化的培养途径。北京交通大学培养创新型、工程型、复合型等不同类型的学生，同时每个学生都有申请转专业或攻读双学位的机会。像周浩这样动手能力强的学生可以自主申请卓越工程型的产学联合培养计划，采用“3+1+2”或“3+1”模式，在学校完成基础学习后，由企业和学校共同负责实习实践甚至就业，共同完成联合培养，使理论与技术实践相结合。

 

通过周浩事件，得到两个启示：一方面，不少人还存在教育焦虑感，将各类教育分了层次。健康的教育生态，应该是各类教育、各个学校平等竞争、自由发展，各种培养模式自由探索，不同类型的教育都能办出一流学校。当周浩的选择不再成为新闻，社会不再觉得这种选择奇怪或者说奇葩时，这种焦虑才会缓解。另一方面，我们看到社会包容度也在不断提升，周浩的选择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和支持。而这种包容和理解，对于中国的教育乃至未来，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郭会兵

 

 “望子成龙”的思想早已深深植根于所有家长的脑海里，我也不例外。儿子在一所重点高中读书，常说学习任务繁重，心理压力很大。我总会重复那句古训：“你看全家人都围绕你在转，考不上清华、北大，咋对得起大家呢？”

 

高考是绝大多数学生“鱼跃龙门”的主要途径。孩子通过“寒窗苦读”，能考上个不错的大学，算是了却家长最大的心愿。多少年，多少代，都重复着这样的轨迹。

 

近年来，幸福指数一词开始流行。在高考这道门槛面前，无论是孩子，还是家长，幸福指数并不数高。中国式教育，中国式高考，是一条漫长而艰辛的路。理论家常说：教育是国家战略，教育是国家的责任。然而，现实生活中，教育却成为家长的责任、孩子的重任。学生起早贪黑，与时间赛跑，为的是给家长考上一个名牌大学！家长们用自己的愿望绑架了孩子们的理想，孩子对于未来成为什么样的人才，基本上都是为了满足家长的要求上了。

 

儿子从小学开始，幼小的身躯就背负起沉重的书包。中学生中，视力不下降、不戴眼镜的很少。学校也好，家长也好，为让学生夺高分，提高学校的升学率，几乎占领了学生有限的时间和精力，哪有功夫让学生根据自己的兴趣去选择性地学习呢？

 

让孩子快乐学习，快乐成长成才．也是我们家长的共同心愿。但激烈竞争的现实又让家长们不得不逼着孩子“快马加鞭”。从上幼儿园开始，我们就逼孩子参加琴棋书画培训与竞赛，东奔东跑，似乎自己曾经的缺憾都要在儿子身上得到弥补。到了初中，课程任务重，业余爱好被迫暂停。初中选择的是名校，接受的是“魔鬼式”的培训，高中也是名校，学业更是“变本加厉”，不知不觉中，孩子背也驼了，眼睛也近视了······我也知道，孩子并不快乐，但有什么办法呢？在上了名校就意味着成才的教育导向下，我不知道家长还有什么选择？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每一个孩子的天赋与兴趣是各不相同的，选择孩子的优势进行培养，顺应孩子的兴趣发展，满足社会多元化人才需求，应该是明智的选择。但在当今中国式的教育体制下，中学生太累了，家长也很累。这种模式化教育与考试制度，与时代的需要不相适应，教育与社会需要严重脱节。许多院校为追求经济效益，抢生源，将专科学校升格为本科院校，为的是吸引更多学生与家长。本科教育，往往偏重综合性与理论性，与人才市场“专精尖”技术人才需求脱节。很多毕业生怀揣本科文凭，不甘屈才于技术工人岗位，在家里待业，成为“啃老族”，有时就算迫不得已去做技术工人，也是曲高和寡，学非所用。

 

教育是一项公益性事业，旨在立德树人。如果一味走产业化道路，就难以避免趋利性。如果一所院校把追求经济效益放在首位，那么其教育质量可想而知！正是这种教育的产业化、趋利化，造成人才市场供求失衡。一边是工作难找，而另一边又是人才难求。

 

北大大二学生执意退学读技校的报道，让我冥思良久，我知道，他的选择给许多家长上了生动的一课。面对周浩的选择，我有几分赞许，有几分惋惜，更有几分说不出的感慨。周浩能考上北大，对于学生和家长来说，都是值得骄傲的成绩，我们不难想象周浩和他的家庭为此所付出的艰辛努力！

 

但周浩的选择告诉我，孩子成才的路有千万条，不可千篇一律。作为家长，应该尊重科学，尊重孩子的兴趣与选择。

 

 

■黄景容

 

 2011年，北京大学生命科学专业学生周浩转学到北京工业技师学院数控技术系。开头3年，“北大”照例视之为个例，照例没当回事，照例不动声色。“北工”呢，对外不声张，只是着力精心培养。2014年11月，第六届全国数控技能大赛决赛开幕式上，周浩因代表参赛选手进行宣誓，吸引了媒体的眼球，于是，便有了“北大”学理论弃而转成了“北工”学技术的周浩的新闻。

 

因为周浩的“转”，我们需要探究“北工”：为什么能够吸引读“北大”感觉很痛苦的“人才”？笔者认为，主要原因如下：

 

其一，在“北大”理性地“松绑”了周浩的前提下，“北工”的数控技术专业相当强大的“磁场”信心满满地“hold住”了周浩，让不爱学术爱技术的周浩有了“兴趣成才”的预感和“自信成才”的快感。

 

其二，“北工”学生的学习方法可能与“北大”不同。据我了解，“北工”是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2009年开始推行的一体化课程改革试点学校之一。一体化课程改革的核心是要求教师教学实行“工学结合”，即工作过程与学习过程相结合。课程设计就是让学生做中学，学中做。学习的内容是工作，通过工作实现学习。在全国技工院校队伍中，“北工”是一体化课程改革的领头羊，是一面旗帜，学生工学结合的改革相当到位。“北大”学校的性质决定其偏重学术研究和升学导向，教学方法和学习方法自然与之相适应。

 

其三，“北工”学生技术成才的路径与“北大”不同。“北大”是中国学历教育的“巨无霸”，学术特色鲜明，以“道学”为尊统，在国内外享有赫赫声名；而“北工”是中国技能教育的“排头兵”，技术特色鲜明，以“立德树人、质量就业”为导向，在业界名闻遐迩。且听“北工”学校党委副书记仪忠谈论学院对周浩成才路径的安排：因为他素质好，学校没有让他从基础课学起，直接进入了技师班，小班授课，配最好的班主任、项目教学、校企合作培养。

 

因为周浩的“弃”，我们需要探究“北大”：怎样让读“北大”感觉痛苦的“人才”成为感觉快乐的人才？主要办法是——

 

之一：北京大学或其他大学的学生感觉不适应或很痛苦的学生可以学习周浩，转学到类似“北工”的技师学院去快乐学习，免得在校时痛苦中学习，毕业后痛苦中失业；

 

之二：改革教育制度，让高等院校与技师学院联姻，开通两类院校协同培养人才的通道：允许大学三年级学生自愿成为技师学院技师班学生，三、四年级两年时间在技师学院学习，拥有两种学籍，经过技师学院校企双师两年时间的项目培养，成为大学生技师，毕业时由技师学院负责推荐就业。

 

 

●赵心路

 

 几千年来，老师们似乎都遵循着一种套路，希望将书本上的知识一字不落地塞进学生的脑袋里。无论古代科举还是现在的高考，大都是考察学生的纸上功夫。同时，也很少有学生认真审视过自己内心对于未来规划的思考并付诸实施。

 

周浩便是为数不多的敢于说出内心所向，并且勇于沿着自己所选择的路走下去的学生之一。假如没有在一个个压抑的夜晚一再自我剖析，他不会意识到自己的真正兴趣所在。

 

当今绝大多数学生最缺乏的就是自省精神，他们大都有一种奴性或者应称为惯性，习惯于被动接受。因而在选专业时，他们往往会把目光投向那些热门的专业，或者家长和老师“替”自己选择的专业，却从不曾扪心自问：“我最喜欢做什么，我最擅长什么？”这样往往导致名校热门专业人满为患，而职业院校所接收的学生则多是考试能力低的所谓差等生。然而，名校的头衔并不能使一个人成为所谓的“人才”。因为如果一个学生被动地选择了自己不喜欢的专业，那么他在大学期间只是一味被动地完成学习任务，获得一纸文凭。继而走入社会后面对的依旧是巨大的就业竞争压力，这时才发现，自己为了应试学到的肤浅的书面理论在现实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然而，几年的黄金年华已付之东流。

 

而周浩正是因为清楚地认识到了这点，才鼓足勇气从自己不喜欢的纯理论的牢笼中挣脱出来，转而选择学习自己喜爱的机械类操作。从北大高材生向职院技工的巨大转变的确令人咋舌，却也是情理之中，因为他终于信心满满地走在实现自我价值的路上。假如他继续留在索然无味的学科，那么将来结果可能就是实验室里又多了一个书呆子。而现在的他将很有可能成为一个机械行业的佼佼者。

 

名校并不是成才的唯一途径，尊崇内心的选择至关重要。乔布斯曾在斯坦福大学的演讲中分享他的亲身经历，在里德大学经过六个月的学习，他始终无法对所修课程提起丝毫兴趣，因此毅然退学，转而旁听那些感兴趣的美术字课程。在美术字课堂上学到的知识，后来他成功地运用到了第一台苹果电脑的设计中。正是由于他的正确抉择，让他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才干，做出巨大的贡献。倘若当初乔布斯硬着头皮继续从事不喜欢的专业，那么他会有后来辉煌的成就吗？当今世界IT业还会有如此迅猛的发展吗？

 

在我身边也有像周浩这样的例子。我表哥上大专时学的是数控专业，但他对于机器操作并没有兴趣。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觉得自己想要的并不是在流水线上日复一日地进行同样的操作，而真正的兴趣在电脑技术方面，因而他决定到北大青鸟学习网络工程师专业。对于一个典型的宅男，待在家里自己敲代码，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学习两年后，他以过硬的计算机技术进入奇虎360，成为一名网络运维工程师。在那里，他管理着几十台服务器，排除随时可能出现的种种故障，确保正常运行，成了公司不可或缺的骨干。他真正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可见，只有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积极地去追求，去实现，才是正确的成才之道。

 

兴趣是成才的一个重要因素，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才会有强大的动力去不断探索，不断进步。因而当你徘徊在选择学校还是选择兴趣的十字路口时，一定要反复审视自己的内心，认清自己的兴趣所在，再做出抉择，这样才能取得令人满意的成绩。